珞夜

書を捨てよう 町へ出よう

【闲泽】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(01)

现代paro,前世今生



01


李弘成感到李承泽今天有些心不在焉。

他堂哥不喜欢吵,偌大的场馆里只有他们两人,冷冷清清。李承泽方才那箭射偏了,又从旁边取了一支。李弘成这会累了,同他有一搭没一搭聊天,说些家里的事,对方心思不知在什么地方,答得也敷衍。

“这次家宴你去吗?”

“看情况,不一定有空。”

李承泽端详手里的箭,李弘成在一旁看他。他从小就觉得这个堂哥有点怪,偶尔文绉绉地讲话,扯出几个他从未听过的词。十几岁时,李承泽从家里搬了出去,一堆人盯着李家的产业,他却拒绝了父亲让他试着接手一部分生意的建议,毕业后跑去做编辑,听起来匪夷所思。除了知情人,没人会把他同李氏二公子联系在一起。

“我有时真的搞不懂你。”李弘成耸耸肩,如是说。

“你这话说的,整个李家哪有一个省油的灯。”

李承泽拉紧弓弦,侧面看身形优美颀长。他眯着眼,像是在专注瞄准视线中的猎物,松了手,白色箭羽飞出去,正中靶心。

他放下弓,走到旁边拧开一瓶水,喉结随他吞咽滚动。李家确实没有省油的灯,泥潭里自然开不出什么纯白的花。但李承泽好像同其他人之间隔着点什么,李弘成说不太清。小时候他们在一起玩,李承泽对那些游戏兴致缺缺,眼神太疲惫,不像个孩子应该有的。

话题又绕了回去,“那你最近忙什么呢?”

“遇到个熟人,”李承泽放下矿泉水瓶,答非所问,“但好像又不是。”

李弘成放弃猜他话里的哑谜,揽上他肩膀,说去吃火锅。他们穿好外套走出去,车已经在那里等着了。外面在下雨,寒意和湿气绵绵地往骨子里钻,李承泽裹了裹围巾,坐到后排。

李弘成抬头看了一眼昏暗天色,“今年冬天的雨也太多了。”



范闲也觉得最近这雨下得实在太频繁,每次出门前小爱同学都提醒他要带伞。


上周三晚上,他去市中心的澹泊书店赴约,聊新书出版的事。去时正赶上晚高峰,地铁车厢挤成了沙丁鱼罐头。他可以选择打车,但一来有堵的风险,二来写作者总乐于把日常生活当做观察素材。人们身上沾着水汽,混着香水,烟草与其他味道,在封闭空间内发酵。竖着的长柄伞尖下汇聚起一小滩水,有人用本地方言吵架。

澹泊书店在商场一楼,名字颇有点闹中取静的意思。范闲买了杯拿铁,在窗边寻到一个位置,墙上挂钟指针指向七点半,他要等的人还没到。

之前同他对接的编辑是一个年轻女孩,和范闲同届,今年刚入职。她说,我们李主编想自己见你。范闲问,你们李主编是个什么样的人?编辑同他混熟了,讲话也随意,QQ上发条消息过来:他呀,脾气有点怪。后接一个萌猫表情:我哪敢说话.jpg

范闲想,这位主编人缘够差的,顺便在脑子里勾勒了一幅不苟言笑,拿着保温杯的中年男人画像。怪也确实挺怪,见面不挑白天,非要挤进社畜下班的丧尸潮。


七点五十分,范闲坐在窗边,杯子里的拿铁喝了一半,剩下的有些冷掉了。玻璃像一块幕布,划分出两边,一面是观众,另一面是戏中人。

他为脑中的戏寻找演员,看见那个拿着把黑色长柄伞的青年,瘦高,长腿,整个人线条都漂亮,把款式简单的大衣穿出模特的效果。他推门进来,径直走到范闲对面款款落座,目光相接的瞬间,范闲有些恍惚。

“路上有点堵。”青年简短地说,将伞搁到一边,解下围巾,露出一张精致的脸,“你是……嗯,安之?”

声音很好听,是有些低沉的烟嗓,话语中间有个短暂的停顿,最后两个字咬得极轻。

安之是范闲的笔名。他笑了笑,“您是哪位?”

他心中已有猜测,只是同想象相去甚远,对方太年轻,比自己大不了两岁。

青年把手肘随意搭在桌上。“三次机会,猜猜。”

从方才开始,范闲便觉得熟悉,但无法解释这种怪异感觉的来源。仿佛在某个平行时空,发生过类似对话。

“李主编。”

“真聪明。”对方说,语气淡淡的,缺了温度和诚意 。


他们彼此交换了真实名字,名为李承泽的青年坐在范闲对面,拿叉子吃提拉米苏。与外表相比,他吃相实在算不上优雅,盘中蛋糕被切成惨不忍睹的模样,无力坍塌。他似乎对食物更感兴趣,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。

“为什么起这个笔名?”李承泽嚼着东西,声音含混。

“随便起的,后来懒得改了。”

范闲没说实话。李承泽漫不经心点点头,把蛋糕吃完,用纸巾擦嘴,“你这部小说出版的话,打算改成什么名字?”

作者本人没仔细琢磨过这个问题,但他脑中蓦地灵光一现,“庆余年。”

李承泽露出一点感兴趣的表情,等他解释,范闲说:“红楼梦里巧姐的判词是留余庆,这本书的主角重生后遇恩人,又幸亏有前人积得阴功,才能开挂。”

哈。李承泽轻笑,眸光闪烁不定,好像透过范闲的眼睛在注视其他什么人,而范闲有种错觉,他人在这里,却撞进另一个千里之遥的世界。

“人我见过了,后面的事加我微信聊吧。”

说着掏出手机展示二维码,范闲略感诧异,还是爽快加上,或许对方有事在身,可以理解。李承泽微信头像是只黑猫,琥珀色眸子里写满不喜人的高傲冷漠,倒同他有点像。

范闲给他编辑备注,“你养的猫啊?”

“嗯,”李承泽笑了笑,“走吧,小范老师。”


李承泽叫了车,范闲陪他走到前面那个路口等。雨还在下,李承泽的短靴踩在路面上,带起水花。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,又试图用肩膀去夹住那把伞,范闲看他动作有些不方便,伸手帮忙撑伞。

李承泽见状,也没同他客气,抽了根烟出来,又忽然想起什么,“你介意吗?”

范闲摇头,李承泽将那支烟点燃,烟雾散入雨帘之中。他微微垂着眼睫,乍看阴郁,五官却明艳,糅在一起生出些谜样气质。作家可以把笔下的角色套进模板,但没法拿着它去给眼前的人分类。

车来了,李承泽拿回自己的伞,关门之前冲范闲摆摆手,“回见。”


雨下得温柔也恼人,过往行人脚步匆匆,踏碎一地倒映的霓虹。范闲戴上降噪耳机,听一首老歌,打着伞向地铁口走去。与他相反的方向,车子平稳前行,雨珠敲在窗户上,奏出轻缓乐曲。李承泽视线追随着玻璃上水滴的轨迹,片刻后闭了眼睛,向后靠去。



编辑妹子问范闲他们聊得怎么样,后者想了想,敲下一句话:你也没说他这么年轻啊。

对方回:噢,我忘了。而且我们都觉得他长得好看。


这晚范闲做了个梦。梦中他误入一处凉亭,那里站着个青衣公子,衣着华贵,气度不凡,转过来赫然是李承泽的脸。那人冷傲依旧,让他猜自己身份,只给三次机会。范闲醒来,觉得好笑,梦里场景历历在目,倒像是他真的亲身经历过,也不知是庄周梦蝶,还是蝶梦庄周。


他从小就经常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,断章式的片段,拼拼凑凑勉强能理出情节。有时他是个婴儿,给人装在竹篓里背着跑,耳畔掠过刀光剑雨,转眼又拉着个小姑娘,在院中做游戏。有人说,你要去京都,他便坐上马车颠簸一路,一掀帘子,望见外面车水马龙,行人如云,像他在古装剧中看到的场景。

他亲老妈那会早独自出国深造去了,他把这些讲给后妈柳姨听,她哈哈一笑,拍拍他头,“我们闲儿将来肯定是作家,梦里都在写故事,比你弟弟强,整天摆弄钱,像什么样子。”

四岁的范思辙坐在地毯上玩硬币,叮叮当当直响,搅动夏日午后的沉闷。

后来范闲年岁渐长,不再和人说这些。他把那些梦记下来,在网络上发表的是另一个故事,起笔名时他犹豫良久,最后挑了“安之”这两个字,因为梦里有人这样喊他。


这夜之前,他梦里的人都看不清面孔,李承泽是个特例。



他这本小说出版前需要修改,范闲和编辑妹子讨论剧情,考虑到要照顾不同性别读者的口味,也会问李承泽的意见。那天他在思考男女主的感情线,没头没尾发过去一句:你相信一见钟情吗?

对方半天才回:不信


范闲后知后觉,意识到这问法太突兀。最后男女主的相遇方式依然用了最初那版。

公事之外,他也和李承泽在微信上闲聊,后者回复频率不定,经常聊着聊着人就消失了,过几天又忽然接上之前的话题。人类对未知的好奇是永恒的,范闲某天戳进他朋友圈,一个月可见,空白。




李承泽刚夹起一片羊肉放到蘸料碗里,桌上手机便震了一下。他随手划开微信页面,哈士奇头像右上角有个红色数字1,看上去莫名喜感。对面的李弘成在热气后面投来无意识的一瞥。

范闲:忙什么呢

李承泽:吃饭

范闲:下周六那个展,我多一张票,你有兴趣吗?
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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